梓开工作室2024年10月12日发布:从李白的《上安州裴长史书》看大诗人奉承权贵时说的话有多酸？

提起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701—762），大家想到的也许首先是他的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清高，以及像影视剧上演的众目睽睽之下让皇帝的贴身大太监高力士为其系鞋带的狂傲了。孰不知，李白一生固然有清高、狂傲的一面。可不能否认的是，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设法拜谒、奉承权贵的“摧眉折腰”中度过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入仕为官——这从他的《上安州裴长史书》中可见一斑。为了便于朋友们阅读，笔者以为有必要先把“裴长史”作以简介。然后，再来赏析他的文章。

裴长史：即裴宽(679—754)。字号不祥，河东闻喜人。性通敏，工于骑射，尤善文词。曾任唐朝的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兵部侍郎等高官。开元年间，裴宽离京外调，任河南尹。任职期间，公正廉明，体恤民情，河南大治。后来又曾调任太原尹。由于政绩卓著，曾被唐玄宗赐紫金袋，并赐其御笔“德比岱云布，心似晋水清”加以褒奖。天宝初年，裴宽为东留太守兼采访使。旋即又升任为范阳节度使兼河北采访使，加御史大夫，户部尚书等，晚年受李林甫排挤，任安陆别驾。天宝十四载离世，享年七十五岁——正因为此人身份了得，李白才一度拜倒在他的门下，写下这篇传世的《上安州裴长史书》。为了方便朋友们了解文章概貌，笔者只在括号内节录数句原文，余者段落均为翻译：

（白，野人也，颇工于文，惟君侯顾之，无按剑也。伏惟君侯贵而且贤，鹰扬虎视，齿若编贝，肤如凝脂，昭昭乎若玉山上行，朗然映人也……）说起我李白，本是一介平民，因为颇工诗文，希望得到您的眷顾，请不要轻易怪罪我的冒昧。您是一位高贵且贤达之人，有着雄鹰和猛虎一样雄壮、威武的长相。您的牙齿洁白而整齐，看起来得像编排有序的贝壳。您的皮肤干净而清洁，看起来得像凝固的油脂一般细腻。您的气质优雅，风度翩翩，看起来像行走在山间的玉人一般光彩照人。（与此同时，）您还重义、守信，美名传遍了京师。各地方长官说起您来也无不交口赞扬。您文武兼备，常常仗剑任侠，气概冲天。您每月耗资千金，每天宴请宾客。外出时骑高头大马，回家后有美女环绕。您所到之处，宾客犹如众星捧月，周围热闹得如同集市。所以，常常听人这样赞您：“宾客何其多，日聚裴公门。若得裴公赞，如同车雕饰。”若问您为什么具有这样声名远播，难道不是因为您的重诺好贤，谦虚待人?然而出人意外的是到了暮年您却改变了志向，更加醉心于文坛。您的才情高远，却屈居于安州都督的位置，使这里的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难道不是您的不怒自威，为人们敬畏所致！我仰慕您的崇高操守已经十年。只因为山水阻隔而无从拜见。如今幸得良机拜谒，真有相见恨晚之感，短短几天，您与我会面接谈竟有八九次之多。常想向您畅所欲言，表明心迹，可因种种阻碍未能如愿。孰料这时流言蜚语忽然传开，众人对我交口毁谤。我怕您不明真相，听信谣言，更怕您由于震怒而对我下逐客令。可我自知清白无辜，怎么会有悔恨耻辱之感？孔子曾说：“敬畏天命，敬畏有德之人，敬畏圣人之言。”除了这三种，鬼神也不足为惧。假如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我罪有应得。理当用芳香的兰草汤沐浴全身，甘愿退居受刑之地，生死都应由您来处置。若非如此，就算我逃到山林海边，辗转死于沟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再向您挑陈己见!我听说：晋代的东海郡太守王承曾经向一个因违犯宵禁被抓起来的人询问：“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犯禁?”那人回答说：“因向老师求教，不知不觉过了时间。”王承（赦免了他），说：“我难道可以鞭挞一个像宁越一样刻苦求学的人来耍威风吗？”您是一个通今博古之人，自然不可能不知晓这个典故。希望您对我宽大为怀，在昔日对我厚爱的基础上再对我青睐。我想我的真诚定能感动上苍，让长虹穿日而过。使我能够像古时的荆轲一样直渡易水而不觉寒冷。假若您赫然大怒不能加以谅解，从此不让我登临您的府上，而把我拒于千里之外，我只有跪行在您的门前，再拜而离开，西向而到长安去，一览朝廷的景象，从此黄鹄高飞，与您永诀。您若不能纳贤，我为何不能转投别的王公大臣那里?说到这里，也许有朋友会有疑惑：李白既有雄才大略，文武兼备，为何不走科考入仕之路，而偏偏选择“摧眉折腰事权贵”，使他不得开心顔呢？笔者以为，在这里有必要先向大家介绍一下唐代的科举制度及其特殊性，即：唐代科举分常科和制科两类。所谓“常科”是指每年分期举行的常规考试，可分为秀才、明经、进士、俊士等，由于录取率极低，金榜题名者可谓凤毛麟角。所以当时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而制科则是由皇帝下诏举行的不定期考试。人员大部分是由朝廷及地方官员举荐的。于是，一些因种种原因不能或不屑于参加常科考试的学子便纷纷作“干谒诗”送呈达官权贵之门，希望得到他们的赏识和举荐，走一条直达朝廷的捷径——当时被称作“干谒求仕”（最典型的如孟浩然的《望洞庭湖赠张丞相》）。所以，李白自5岁开始“诵六甲”， 10岁观百家，15岁弓马娴熟，文武兼备， 25岁“仗剑去国，辞亲远游”, 一生除了27岁被招赘在安陆退职宰相许圉师家中为其孙女婿，过了几年舒适、安定的生活之外，一直到61岁离世——30余年间过得一直都是东奔西走，以诗为媒的儒侠生活，为的就是实现自己的“四方之志”......既然如此，他自然要想方设法地结交权贵，主动地“摧眉折腰”了。后来的情况大家自然都清楚了：他的鸿鹄之志终于一度达成，可只是昙花一现。这次生命的转机发生在天宝元年（742），这一年他41岁，离开安陆流落长安数年后，终于因为结识了唐玄宗的御妹玉真公主和银青光禄大夫贺知章并向他们“干谒”献诗成功，被举荐到皇帝身边。被任命为“翰林供奉”、左拾遗等官，成为一名文学侍臣。其具体工作就是整日陪侍在皇帝和杨贵妃身边郊游宴饮，作诗填词，粉饰太平。可此时唐朝的国运已盛极而衰，正极速走下坡路。主要的社会问题是藩镇割据，各霸一方。势力强盛者大有觊觎皇权之野心（比如安禄山）——他和贺知章等许多有识之士均看到了这一点，并不时地向皇帝进言。可唐玄宗却熟视无睹，整日沉溺于与杨贵妃的卿卿我我、梨园唱和之中，宠信宦官高力士，把朝政交予贵戚杨国忠之手......李白不但束手无策，还要陪他们醉生梦死、歌舞升平。于是，他苦闷、彷徨，自怨自艾，每日里借酒浇愁。曾与贺知章等人结“酒中人仙”游。饮酒赋诗，抒发心中的块垒，因此开罪了杨国忠、高力士等人，在朝廷不过三年即被“赐金放还”。

后来，“安史之乱”暴发，唐玄宗逃往四川——他一度加入到玄宗第十六子永王李璘的幕府，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平定叛军的时代潮流中，却不清楚此时的李璘与其兄长李亨正在为争夺皇位明争暗斗......后来李亨在灵武即皇帝位，李璘部被其兄长平叛，李白受到牵连，被拘浔阳狱.....等他59岁遇赦出狱之后，因为无处可去，又投奔了自己的族叔——当涂县令李阳冰。三年后病逝于此，终年六十二岁。纵观李白的一生，作为一代“诗仙”，其诗歌意象的壮美，汪洋恣肆的浪漫主义风格固然让人高山仰止；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志向远大，报国无门的落拓儒者。一生为了实现自己的“四方之志”，他不惜“摧眉折腰”，锲而不舍，奔走于权贵之间，说了许多违心的话，做了许多违心的事......也许正是他政途上的坎坷不平，催生出其诗词风格上的落拓不羁，造就出了一个时代的艺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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