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男女》：反“真爱叙事”，值得鼓励

《半熟男女》近日迎来收官。这部都市情感题材电视剧，算是近来颇为特殊的作品。在剧中，爱情充满了“骨感”的现实。故事以三位女性的情感经历为叙事主轴，描绘出一幅都市“换乘恋爱”的画卷，并将爱情中的算计、谎言、虚伪、自私和一点点真情暴露无遗。而这已经是对原著《这里没有善男信女》中的故事和人物“柔化处理”后的呈现。

故事的主线是三位女性的情感经历。

在一次媒体采访中，制片人齐帅坦言，剧本的改编花了两年多时间，团队努力在保留原著精髓的同时，使剧情符合主流价值观，并增强可探讨性。她表示：“我们最初被原著吸引的地方是，它的每个角色都有很多值得探讨的话题。我们希望通过这些小事，让观众感受到人物的生命力。”

在笔者看来，这部剧集确实贡献了几个相当具有真实性的都市青年人形象。比如在剧集前期，瞿一芃（辛云来饰）这一角色讨论度很高，甚至一定程度上突破了都市情感题材中的某种男性人物模型。他是“小镇做题家”，是“凤凰男”，为了追求物质成功，背叛了与韩苏（周雨彤饰）多年的感情，去追求他以为的“富二代”。但对于其成长经历的充分铺垫，又让人能看到其“渣男”特征背后的复杂性，让观众对这个人物的评价，不会仅仅停留在“渣男人人得而诛之”的批评，而是能让观众对自己生活半径中的真实人类有所观察和思考。

何知南、瞿一芃

《半熟男女》的播出过程中，网上有无数“凤凰男”“渣女”“海王海后”“小三”的讨论。这些在互联网声场中人人耳熟能详的标签，本身就有思辨的空间。网民在给角色贴这些标签时，实际是在重新定义和讨论个人在情感关系中的责任与权利。比如对于“捞女”的批判，反映了社会对物质享受与道德义务的矛盾态度；而“凤凰男”标签则体现了人们阶层跃迁过程中的焦虑与身份认同问题。这些标签成为了当代社会重新审视道德观念和性别角色的工具。

如果回顾几十年来，中国影视剧中的情感主题剧集，其中大多围绕家庭责任、婚姻稳定和传统伦理展开。例如，俘获一代人的经典电视剧《渴望》反映了改革开放初期的爱情观念，男女主角更多地追求感情中的稳定、安全和责任，强调家庭和社会关系的和谐。十几年前的《奋斗》也曾席卷大江南北，虽然和《半熟男女》一样聚焦了一代都市青年的生活与爱情，强调奋斗和理想的故事，《奋斗》中陆涛、米莱、夏琳等青年人物有叛逆，有恋爱上的反复和道德瑕疵，但在情感的主题上与《渴望》差异不大：依然是“真爱最可贵”叙事，剧中几对男女，最终的HE结局也都是走入婚姻。

韩苏、瞿一芃

而到了《半熟男女》，其中隐隐可见当代年轻人的爱情与价值观念发生了显著变化，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更加复杂的社会环境，女主角们表现出对个人事业和情感独立的渴望，即使背负“小三”“捞女”争议的孙涵涵（曾梦雪饰），也有追求工作成就、想要成为事业独当一面的女强人的渴望。相比之下，即使《奋斗》中的夏琳已经是独立强悍的都市女性形象，她依然将与陆涛的爱情放在了生活的第一顺位，为其放弃了赴法国留学。

孙涵涵（右）与周斌（中）、曾诚（左）的三角关系

这反映了中国都市文化中观念的巨大转变——爱情不再仅仅是一种生活的“保障”，而是一种自我实现和独立的方式。爱情更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而变成了消费品，抑或是对另一部分人的奢侈品。这种转变不仅仅是因为经济条件的改善，更是社会观念的开放和个人价值的多元化带来的结果。如今的年轻人，尤其是女性，更加重视个体的自主性，尤其是在情感与婚姻选择上，这与几十年前的剧集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这样的作品，在当下市场上依然是稀缺品。更多的都市情感题材，依然在提供“霸总爱上我”的“粉红泡泡”，给都市中疲惫的年轻人提供短暂的放松和休憩。这类作品的存在无可厚非，但过于单面向的人物、过于单一的价值观呈现，依然值得警醒，因为在互联网时代，文艺作品与受众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作用的，文艺作品塑造受众的观点和价值选择，而受众的观点和价值选择，会即时反馈在互联网的舆论场中，进而左右文艺作品生产时的题材、人物、观点的选择，以至于肤浅塑造肤浅，偏激产生偏激，创新和探索就会受制于传统和保守，这对于文艺作品的长期发展没有益处。而《半熟男女》在中国电视剧市场上大量的“真爱叙事”中，质疑真爱、剖析真爱，这已经值得掌声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