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办：理直气壮地喜欢才是长大

当手办一词通过互联网传播走出圈外，为众人所知时，80后已经纷纷长大。在很多人印象里，手办消费带有明显的90后、甚至00后特征，然而百度指数显示，2018年前5个月，搜索“手办”一词的年龄分布，30~39岁占绝对优势，约为70%，这主要覆盖的是80后人群，如果将时间段逐月前调，会发现30+段逐渐减少，20+段逐渐变多，如果反着看，20+段向30+段平移的速度恰是80后到达30岁的速度。

如果结合地理分布，我们或许会对年龄段数据有新的理解。2018年5月，手办搜索热度前六名为广东、江苏、北京、上海、浙江、山东，远远超过其他省份。虽然必须考虑江浙与广东玩具工业的因素，但我们也无法否认手办与经济发达程度的关联：越富裕的地方，手办越热。回想前面的年龄段假设，也许我们忽略了“收入”这个颇为关键的影响。百度提供的数据最早到2013年9月，这个月数据显示，20+段占到44%，30+段为26%，而这一年，第一批90后大学毕业，开始有了自己的收入，同时很可能有了自己的私人住所。

手办作为一种“没有实际用途”的摆件，有三个值得注意的特征：一，不能吃不能穿，没有“用”，非必须。二，不便宜，一个做工尚可的盗版小件，可能也要上百元。三，需要空间摆放。这三个特征划出门槛，“挑选”了手办的主力消费人群。

前文说到的小G姑娘是上海人，家境小康，当时在同济读大学，通过储蓄攒下不少“机动”零花钱，也就有了购买手办的可能，另外她周末回家，可以将宿舍摆不下的模型带回去，空间上能持续收集。小G的第一个手办是大三买的，她本人是EVA的铁粉，整部动画看过多遍，害怕入坑一直不敢搜手办，然而在逛淘宝时不小心看到，再一看价钱也支付得起，便心动下单。玩得最深入时，她买过比较昂贵的bjd款（Ball- jointed Doll，关节可活动），还在网上给手办订做衣服，衣服非常精细，有单独的小袜子，一套衣服上百元；她还单买过头雕（头像模型）再精心为头雕配一个bjd素体（身体模型），然后再配衣服。

盗版、正版与景品

手办和各种收藏品一样，拥有自己一整套亚文化：概念、行话、讲究、鄙视链一个不少。作为玩赏物品，好看、精致、无破损永远是最重要的，其次是成套，粗制滥造或者套装里的落单品会损失价值。

在今天，IP一词已经广为人知，一说出来，我们就能联想到一个成名的文化形象的知识产权和背后的商业价值。动漫手办基本都是IP的衍生品，粉丝因为爱一个形象而爱它的实体化物品，同时也会爱创造出这一IP的人们。所以，带有官方标签的模型，会给粉丝一种归属感，相比之下，购买盗版多少有种“背叛”的感觉，所以即使不看精美程度，在鄙视链上，正版也一定处在盗版的上游。

手办的价格是个奇特的话题，它常常被上升到“90后的消费观”这一大话题上，甚至能涉及道德和社会观念。小G收藏手办近三年，最贵的大约千元上下，不超过5个，购买也都需要下很大决心，有时会纠结很久。据她计算，购买手办的花费大约占到日常消费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小G对于正版并没有执著的“虔诚”，她更在意的是产品本身。有了一点购买经验后，她开始更多地选择“日版景品”。

景品是手办收藏中的特有概念，有的严肃玩家会认为“景品”和“手办”是两种东西。景品一般是指付费抽奖活动或娃娃机里出售的模型，价格在1000日元左右，约折合人民币58元，本来只在日本本土发售，由于国内有大量需求，便有人打通销售渠道，在淘宝上搜索“景品”，能够看到大量模型玩具，价格从几十元到一二百元不等。

与景品相对的是所谓“PVC手办”（虽然PVC就是聚氯乙烯塑料，但就是这么个叫法），指官方正式发售的模型，价格要贵得多，大小外观乍一看相同的情况下，PVC手办价格能达到景品的10~20倍。两者若是同样款式，细致观察或拿在手上把玩，能体会明显区别，但隔开五米看，也就差不多了。

景品多数造型简单，只有PVC手办才会出一些高档款式，其设计和制作的成本远在景品之上。所谓“高档”款式常常抓住某一特别场景，拥有动感，这和传统泥人工艺品类似，一个单独站立的孙悟空只是好看，如果孙悟空面有凶光、手持金箍棒摆开战斗姿态，则生动不少，如果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则是凝固的故事瞬间。这三件如果工艺水平相当，不用想也知道谁更值钱。一些精心设计的手办会为人物加上环境，如果有多个人物，还能在环境中交换摆放的位置而构筑不同的情境。事实上，构筑场景是玩手办非常重要的乐趣，如果要自己构划场景，就要注意比例统一，否则大个子和小个子放在一起就不和谐了。

不仅仅是“玩具”

小G收藏的全是绫波丽，而当她拥有了N个绫波丽，依然总是因为自己还未曾拥有过的新姿势、新动作、新场景、新情态，想买第N+1个。一些颇具匠心的设计能够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让人欲罢不能（比如一个性格刚猛、战斗指数爆表的女战士穿了粉色的芭蕾舞裙），而同一款可能产量也不太多，于是，稀有品、孤品就形成了。对稀有品的追求在所有收藏里都是类似的，手办是现代商业的产物，商家十分精通人为制造稀有。就在2018年4月，动画《Figure X》推出了其主角的等身大模型（也即真人大小）并开放预订，售价折合人民币近10万元，预订时间将在6月结束，产品出产要等到次年1月，而这款模型，最多只做10个。

这类超级手办各个公司都会推出，它们属于手办中的奢侈品，毫无争议地高居鄙视链顶端，然而对大多数玩家而言，即使愿意出血，家中也无处摆放。小G眼光好，她选的景品甚至盗版模型在过了出产期后，常常会在二手市场变抢手货，有时甚至贵过原价，这时她会卖掉一些盗版、景品，来购买可心的新正品，称为“以贩养吸”，这在手办玩家里十分常见。有时候，小G看到买过的模型同款，会只因为多了盒子就买下，同时把原来没盒子的卖掉。另一种情况是她遇到多个角色一起优惠售卖（如绫波丽和明日香），她会一起买下，再把自己不要的按单卖价卖出去，于是还能小小地盈利。

这三年来，她也逛论坛、看微博，但并不热衷讨论、混圈子。新番迭出，她虽然也追也看，却不再能遇到绫波丽这样深爱的形象，她没有因玩手办而认识更多的朋友，只是一个人安静地收集。后来她去海外留学，依然继续着这个爱好，在他乡的住处重新搭起一个手办的“家”。后来因为一次意外，她的模型都被打坏了，她深受打击，颓丧了很久，再没有继续收集，兴趣转向了其他方面。

也许对她而言，这一转向多少有点告别少女时期的意味。有人说，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有所谓“长大”，小时候喜欢卡片、玩具，长大后收入增多，开始喜欢电子产品、手表、汽车。可能对于80、90甚至00后而言，“长大”并不代表着不能再喜欢某些“单纯”的东西，而是恰恰可以理直气壮地喜欢某种东西吧。

文章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18年第13期图片来源：网络责任编辑：刘博文